周德华
时下,报刊的征婚广告比之前大有扩张之势,从社会学角度来看也许是个进步。征婚者的定量描述不亚于言情小说,如淑女、才女、闺秀、佳丽、俊男、伟丈夫等等,至于定量要求,如年龄、身高、学历、收入、住房和地域等亦“明码标价”,坦率之至。
征婚广告可是改革开放后的一大新事物,初时的广告只有二三十个字,仅姓名、性别、年龄、工作单位而已,不如现时篇幅之大。记得全国第一则征婚广告刊载在《市场报》中缝上。征婚者是位苏北籍的刘姓技术员,在摘掉右派帽子后,急欲去追补耽误了的青春岁月。敢于上报,可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。这第一则征婚广告非但印象至深,后来出于偶然,经我借鉴,演绎成另一段佳话。
N君原是学建筑的中专毕业生,那年头被戴上右派帽子的他被押回原籍,由于各单位拒纳,只得挟起剃头包,跑乡为业,聊以糊口。1979年末,全国五类分子俱被摘帽,N君也不例外,安排进H丝织厂搞基建,总算学有所用。
但时已届不惑之年,孑然一身,不免有凄凉之感。一面之交的他隔三岔五地来找我，有时到办公室,有时到舍间,也许我在盛泽规模最大的丝织厂工作,为他物色对象的回旋余地亦最大。我掂量再三,打着灯笼先后觅得三位年龄相近而又单身的女工(或丧夫或离异),不知是那年头余悸未消,还是她们的“觉悟”高,竟如死了弹花店老板——不谈。N君却并不气馁,还一直来让我帮他觅芳踪。
看了《市场报》上第一则征婚广告后,茅塞顿开,建议他亦步亦趋。他却鼓不起勇气，一旦上报,众目睽睽,谋事不成岂非画虎不成反类犬,恁我舌焦唇燥也说不动他，看来只能与他bye-bye了。
不数月,《市场报》刊出刘姓技术员致该报的一纸感谢信,说是他的征婚广告刊出后,曾收到百余封应征信,众女士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,有的甚至寄去信物。结果他百里挑一与吉林大学中文系的一位毕业生结为连理。
笔者希望这则罗曼蒂克的经历能打动他,经我撺掇,他虽是心旌已动,不过对登广告还心存疑虑,因为盛泽毕竟是个小地方,人言可畏也!折中办法是修书一封，类比他自己的境遇恳请刘哥扶兄弟一把,也就是让他转介几位过来。信发出不久,N君兴冲冲地手持一封厚厚的挂号信来找我,其中有6封应征信及配套的6帧倩影。
N君中意的是渐江一位26岁的印刷女工和内蒙古一位24岁的牧场女,从照片上看，她俩青春焕发,虽够不上天仙美女,却也十分靓丽,我一再告诚他年龄相差太大，家庭基础不稳,于是在另外4位中挑出一位重庆某丝织厂的技术员,年已三十四五，未婚,从照片上看略见老气横秋,不过面相甚是稳重。我晓之以理,一是年龄相近，有了一定的人生经历便于融洽相处；二是身份相当,大家都是技术员,“同类项”合并；三是皆从业于丝织,便于婚迁。磨了多少嘴皮子他终于被我说服,笔者再次出谋，让他坦率地告诉对方自己的不幸遭遇与刘是一模一样,也正是出于刘同病相怜将“唯一”的她转介给他。
也许是同属大龄青年之列,也许是出于坦率和诚挚,事态发展之快出乎意料。对方作复后不久,就越江而下,前来相亲。N君借参观为名把她带来,一口浓重的四川话,人稍矮了一点,仪态甚是端庄,我庆幸我的“缀合”是恰当的。
年后的一天,他到我办公室来报喜,说是领到了结婚证,后天晚上办一桌,自家人聚聚,要笔者务必光临,我推辞不就。第三天晚饭时他冲进我家,一把夺去我的饭碗,牵住我的袖子就走,一路上急吼吼地说:“就等你一个,没有媒人怎行!”我忙辩解:“媒人应当是《市场报》君!”
婚后不久,女方借助《红岩》作者罗广斌之力将N君调往重庆,坐上了市级机关的交椅,搞起了建筑老本行,得其所哉!再过一年多寄来一张胖小子的照片。
前年,N君夫妇回乡探亲,那胖小子已长成十五六岁的小伙子,在桥北荡的天然游泳池里搏风击浪,N君夫妇则怡然站在岸边和我聊家常,他俩俱已评上了高级职称,岂不匹配!
美国著名作家马克·吐温曾言:“人生像一条环环相扣的链条,一旦有一环脱落,整个链条将重新组合。”如果说N君前半生脱落一环给他带来厄运的话,后半生的重组却给他带来幸福,也许是个补偿吧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