保护神
文/行百
最近的睡眠质量很差，一点点动静都能把我惊醒。所以当我感觉到有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贴到我的脸时，眼睛先快于想法睁开了。床头的小夜灯尽职尽责地工作着，而我和眼前的三首三翼六足鸟沉默对视。“你的睡眠也太轻了点”，小东西开口吐槽。我拎着它威胁说要把它扔进马桶里冲掉，小东西扑棱着奇怪的三只翅膀，三张嘴巴冲我齐声叫喊：“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扔我！”小东西自称是我的保护神，自我出生就一直跟在我周围，适时地给我的人生添加一点佐料，比如偶然生一场大病，中一次大奖什么的。听起来不像是保护神，倒更像是命，一些早已命中注定的东西，它来帮助推动罢了。一只小怪鸟。精怪鬼神并没那么难接受，毕竟小的时候跟着算命的爷爷见多识广，黄大仙、狐狸精什么的也遇过一些，不过到底是第一次看到神。小怪鸟是只幼鸟，它说我是它守护的第一个人类，纯当练手。而它的修为并没有那么高，所以一时不慎漏了原型，原因是我新换枕头太舒服，它躺迷糊了。反正已经暴露，这只自称我保护神的小怪鸟就这样在我家住下了。我每天早出晚归，小怪鸟就在在家里翻翻冰箱、看看电视，颐指气使让我每日给它供奉面包虫。出门前小怪鸟会提醒我今天将要发生的好事，美其名曰让我提前享受期待和喜悦。坏事它从来不说，它说没有人会特地避开好运，但一定会特地避开倒霉，万一我提前知道特地避开了，之后的运势就全打乱了。我说，那你干脆就都别说。小怪鸟梗着脖子喊，我忍不住！是你你能忍住吗？这几天小怪鸟的话很少，总是窝在我新给它买的枕头上盯着我若有所思，我转头过去看它，就把三个头都扭成180度，装作不经意地四处看风景，翅膀不自然地扇一扇。“你……”幼鸟就是幼鸟，果然还是憋不住。“我最近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吧？”我问它。小怪鸟点点头又摇摇头，最后还是决定什么也不说。两天后我终于知道了小怪鸟点头又摇头的意思—我常年熬夜加班的男朋友突发脑溢血，被同事送到医院急救。没发生在我身上，却与我有关。我和男朋友是在福利院认识的，彼时我爷爷去世，家中再无亲人，被村干部送到福利院，而我男朋友因为残疾出生便被抛弃—他两只手一共只有七根指头。走到一起的理由也很简单，我因为来的晚被排挤，又因为爷爷的原因被喊小神婆，他则仅仅因为残疾，两个孤独的人抱团。大学毕业的时候他说等攒到首付就结婚—他疯狂加班的原因。医院花钱如流水，辛辛苦苦一年才攒下来的钱，第一天就花地干净利落了。手术很顺利，他安静地躺在ICU，我安静地等他醒来。我接了三份兼职，每天熬到转钟三点，我太需要钱了。小怪鸟劝我，你男朋友其实没多少时间了，我问过他保护神，他阳寿快尽了。我问它，神仙也没办法吗？小怪鸟说，命在一个人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写好了，任何逆天改命都会被反噬，你别老看故事里说的那些成功的，他们是主角，但天下多的是普通人，是成功不了的配角，你是，你男朋友也是。末了小怪物劝我，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没柴烧，生死由命，别拿钱打水漂了。男朋友躺在病床的第五天，我收拾背包出了远门。爷爷以前说过，在离老家五里远山里，有个得道高人，能改人性命，以命换命。小怪鸟扑腾着翅膀，想阻拦我。我说，你不是不提前透露坏的剧情吗？我很容易就找到这位高人，高人看上去50多岁，穿中山装，自己搭建的小道观，袖珍不失气派。我问高人能不能把我地阳寿匀给我男朋友，高人沉思片刻 ，盯着我空空如也的双手，我马上表示事成之后供奉香火，高人颇为满意地点点头。仪式晚上12点开始，小怪鸟一进道观就不见了，高人问我要了我和我男朋友地生辰八字，分别写在两张赤红色的纸上，我和高人面对面盘腿坐着，高人写完生辰八字，抬手在我头上点了一点朱砂，又给自己也点了一点。我问高人，您也要点这个吗？高人说，我得做法，当然也得点。高人说着又拿出一张写有生辰八字的黄符纸，三张叠在一起，被钉在桌子上，接着高人划破手指，嘴里念念有词，在桌子上画了一个阵法。什么也没发生，没有想象中的狂风大作，阵法冒光，仪式就已经完成了。转天，我在不远处的村庄买了50斤糯米和3只土鸡，送到小道观，和高人告别。回去的路上小怪鸟叽叽喳喳，高呼我被骗了。骗就骗吧，只要我男朋友能醒来，就不算被骗。小怪鸟咋咋呼呼，我说的不是这个，你的寿命掉了，也去不到你男朋友那边。我问，为什么？我亲眼看着做法的。小怪鸟说，另外一个当事人没到，这种以命换命的仪式怎么做的成呢？你被那什么狗屁高人骗了。我怔住，问它，你怎么不早告诉我？小怪鸟不说话了，直冲我翻白眼。我自然知道小怪鸟本不该说，也犹犹豫豫地想过要阻拦我，然而像它说的，天命不可违，我做再多也徒劳，现在还白白搭上自己寿命。再想想也就释怀了，既然小怪鸟说命中注定，那我今天傻傻地被人骗，应该早就写好了，小怪鸟等仪式完成再告诉我，也不过让我早些做好心理准备，别抱期望了。只是不甘心，明明知道结局，却非要去博那主角命，最后人去楼空，一无所有。然而这也都早早写好了。不知道写命的是哪位神仙。男朋友在我回来后的第三天走了，各种并发症让他熬坏的身子不堪重负。医生冲我遗憾摇头，他们尽力了，我看着病床上男朋友全无血色的脸，心想也好，他一辈子都因为七根手指被嘲弄，被排挤，被低看一等。火化后大家都变成一堆骨灰，没有差别。小怪鸟怕我过于伤心，非常没有职业道德的剧透：“你再过两年会交上新男朋友的。”男朋友火化那天，小怪鸟突然飞到我面前，盯着我的脸睁大眼睛，三个脑袋非常疑惑地一起摆头，“我好像看到你的寿命回来了！”之后小怪物多方打听，才问出事情原委，我男朋友的保护神，去找了那个道士，用自身修为换回了我的寿命，经过我的前车之鉴，它甚至留了后手，一旦道士耍赖，消化不掉的修为就会令他走火入魔。小怪鸟感叹，“你男朋友的保护神修为可是有百年了，白白送掉，可真是被你感动到了。”“这老骗子活130岁了，原本再过50年他就该遭反噬了，现在直接得百年修为，怕是又能骗很久了。”“按照命运，你这寿命可是一辈子都追不回来的。”“你大概确实是主角吧。” 小怪鸟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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